为“字本位”一辩

2008-06-23 07:48

原题为 字乎? 词乎?

作者 吴小晶

    王希杰在《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发表一篇题为“词汇学的对象和研究方法”的文章。文中谈到了北京大学中文系的徐通锵及其字本位的主张。王氏说:

  北京大学徐通锵在他的巨著《语言论》(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中,明确主张用“字”代替“词”,那么,[词汇、词汇学]就理所当然地叫做“字汇、字汇学”了?
  徐通锵主张摆脱“印欧语的眼光”的束缚,强调回到汉语的立场上来,“用汉语的眼光来观察汉语的结构”。它主张用“字”代替“词”。它的字的定义是“语言中有理据的最小结构单位。”徐通锵的许多观点,很富有启发性,我们很是赞赏。特别是他的语言的“自组织性”的理论,同我所主张的“语言的自我调节功能”的说法基本上是一致的,“自组织性”就是“自我调节功能”。但是他的用“字”代替“词”的主张,我们实在是难以苟同的,而且是很难理解,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
  我们坚持叫“词、词汇、词汇学”,我们不支持“字、字汇、字汇学”的主张。我们主张严格区分“字”和“词”,区分语言和文字。词汇学界的学者很少有人站出来支持徐通锵的,这很简单,如果“词”都没有了,哪里来的“词汇学”,那么“词汇学家”还研究什么?既然徐通锵的主张词汇学学界几乎无人接受,我们这里也就不必多说。

    关于汉语语言学,我的脑海里经常出现这样一副图景:汉语如同一片沙滩,外来的语言学理论如同海水;一个又一个外来的理论好似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漫上沙滩,续而退去,如此往复不断。我们很多时候是透过海水看到沙滩的。一波又一波的海水没有给我们留下足够的时间观察裸露的沙滩,也没有给我们留下足够的时间挖建自己的沙堡(即构筑本土语言学理论)。每一次尝试都被冲上岸来的海水荡平。久而久之,人们不再尝试。习惯了透过海水观察沙面。即使偶尔出现一段时间海水没有漫上沙滩,人们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对裸露的沙面视而不见,习惯了等待海水再次漫上沙滩,而且海水总会再次漫上沙滩,于是新一轮的观察与论述又开始了:

        国外某某某指出某某语言中存在这样一个现象(或规则)。我们发现汉语也不例外。

    多么熟悉的声音……多少年风和雨。汉语语言学基本上是一个引进利用型的“也学”。人们对海水以及海水带上岸来的贝壳、螺丝、螃蟹、虾更感兴趣。在这等困境中,徐通锵的“字本位”从沙滩的最深处顽强地冒了出来,如同一株幼苗,带着华夏泥土的芳香。虽然有些稚嫩,但很醒目,是真正意义上的“汉语语言学”。它呼吁人们关注沙滩本身而非海水以及海货。

    认为“徐通锵的主张词汇学学界几乎无人接受”并不准确。只能说目前为止“字本位”还未被广泛接受,但徐氏的主张无疑反映了这样一种愿望:汉语语言学长期以来被别人的理论格式化,有必要建立一种由汉语而生的语言学理论。对于徐氏的努力胡壮麟先生表示赞赏。“语义复制”也能给“字本位”提供支持。不可否认,印欧眼光已经根深蒂固,摆脱绝非易事。想一想,整个理论体系是舶来的,术语是舶来的。开始的时候还能明显地感觉到排异反应。后来连排异反应也习惯了,甚至浑然不觉。即使有所感觉,也因为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而无可奈何。假如一夜间废弃这些舶来品,恐怕很多人要患失语症了。

    从理论层面来看,“字”所遇到的问题并不比“词”更多。但在目前情况下人们习惯了用“词”而非“字”,而且在舶来的体系中用“词”比用“字”更为便利。王氏要“严格区分‘字’和‘词’,区分语言和文字。”我不清楚如何能通过区分“字”和“词”就能严格区分语言和文字。事实上,两个“区分”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徐通锵所说的“字”并不单指文字。汉语直觉中的“字”也不单指文字。这一点赵元任早有感悟。

    王氏的担心是多余的。把“词”换成“字”并不会导致汉语词汇学的消失,也不会导致汉语词汇学家失业。也许称呼变了,变成了“字汇学”、“字汇学家”。一个由汉语而生的词汇学应该是“字汇学”而非“词汇学”。对于汉语词汇学(甚至整个汉语语言学)来说,有比“字”更合适的身份标识吗?用“字”替换“词”不是汉语语言学的终结,也不是文字游戏,而是彻底更改我们头脑中的格式,以汉语为本,以语言共性为背景,建立关于字的理论,或曰字论。

    多论字有助于提高认识。

(from: http://hi.baidu.com/xiaojingwu/blog/item/7f26d7feceb77f345d60080f.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