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求进化――途径变目的

人的各种感性目的或者说各种快感功能是怎样在生物进化过程中,以及人的后天活动过程中产生发展的?这不只是个生物学问题, 同时也是个控制论问题、行为科学和心理学问题。关于人的后天目的的发展, 西方人本主义心理学认为,人的需求分几个层次, 人追求的是由生理到心理的依次满足,低级需求满足之后自然产生高级需求。而马克思调强人的需求是在实践活动中逐步产生发展的;人在实践活动中不仅创造了对象, 同时创造了能欣赏对象的感官。 笔者则把马克思的这种看法推广到生物学领域,认为不仅人的快感功能后天的发展如此,先天的发展也如此。

达尔文提出生命进化之树; 波普尔提出知识进化之树; 这里我提出目的进化之树。人的目的就象是一棵大树,树根是生存, 其他各种目的都是通过途径变目的方式产生发展的。吃喝、性交本只是生存的途径,途径变目的,这些感性活动本身便成了目的;围绕这些新的目的,学习、游戏、跳舞、钓鱼、打猎等感性活动是途径,途径变目的,这些活动本身便可能成为人的享受。味觉快感功能促使人把吃某些食物由(生存的)途径变为目的,视听快感促使人把接近某些对象由途径变为目的

途径变目的也可以说成是手段变目的, 但是和我们通常说的“手段变目的”不太一样。后者的含义比如: 民主主义革命是社会主义革命的手段,手段变目的… 这种目的是理性目的,手段也是理性手段。而本书说的手段或途径指的是感性活动――活动本身可能引起感性快感。

动物机体采用的“途径变目的”控制方式在非生物界也有它的模型,这就是河流。Winer 就曾把流向大海看作是水流的目的。现在我们可以这样看:水流流向江河是流向大海的途径,流向溪谷是流向江河的途径; 途径变目的, 以至水流的目的就象是一棵大树。就象人的快感功能是在人的感性追求过程中不断发展的一样,河床也是在水流的冲刷过程中形成的。

用工程上的术语来说,快感功能具有一定的惯性,内容使得形式变美以后,由于惯性的原因,形式本身便使人产生快感。

假如我们制造一个可以寻求自身生存的机器人,这种机器人一旦出世,设计制造者就不再干预。那么我们以何种控制方式能让机器人不断地追求自身生命的延续呢?我们是不是可以预设许多指令,指示机器人哪些能做哪那些不能做? 我看这是不行的,因为现实世界各种不同情况都有,我们根本无法预先设定各种对策。我们是否可以设置这样的抽象命令:对生存有用的事就做,有害的事就不做? 我看也是不行的。一是因为有利有害很难判断;二是机器人或许有一天会发毛:“我干嘛要听你的,我为什么就不能自取灭亡,而要继续听你摆布?”

看来有效的方式是:1)设置快感奖励机制,对生存有利的基本行为――比如充电,复制自身(假设是可能的)――给予快感奖励;对生存不利的基本行为――比如导致受伤的撞击――给予痛感惩罚;2)对于达到上述目的的有效途径也给予相应的奖励,比如,让机器人看到电源设备产生快感――美感,并且缺电时美感格外强烈;接近对生存不利处境的途径,比如看到洒水车――可能导致短路――产生丑感。 这样一来,机器人就不但不会自取灭亡,而且会活得更有动力,不知不觉达到设计者的目的――生存。至于机器人的快感是怎样的,这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是促使机器人主动去做的信号――不管信号在机器人大脑里是怎样的,它就是快感;促使机器人主动回避的信号,它就是不快感。

人和动物正是这样被自然选择“设计”出来的!途径变目的是一种最简洁的,以不变应万变的有利于生存――总体上有利于生存――的规则

途径变目的的规则使人和动物的主观目的更加丰富多彩,同时也使生存这一自然目的更容易实现。这是大自然的又一巧妙之处。

但是途径变目的规则也有缺陷,那就是,动物可能为了快感自身而全然不顾生存目的。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财为食最终是为了某种快感),这是不好听的例子;人也可能为某种事业而献身(实际上是为了追求崇高感回避屈辱感),这是好听的例子。这些事情之所以可能,是因为人,更不要说动物了,很少把生存自身看作自己的目的。如果生命只有痛苦没有快乐,生就不如死。人对死的回避通常不是为了回避死亡本身,而是为了回避死亡过程中的痛苦。

但是,正象动物的许多构造一样,自然选择选中途径变目的机制以及各种快感功能是因为它们在更多的情况下是对生存有利,而不是因为它们总是对生存有利。我们说科学是为了造福人类,但是不否定它有有害的一面,比如带来环境污染和核威胁。尽管如此,科学的初衷和对人类幸福的贡献是不能否定的。途径变目的规则是同样的。

正是由于途径变目的的原因,人和动物的目的之树树冠越来越大,越来越丰繁多彩,以至我们有时侯很难看清有些枝叶最终怎样和主干相连。比如孔雀为什么欣赏那样的羽毛,人类为什么喜欢某些颜色和形状。这也是美感的秘密一直难以揭示的原因之一。但是,用历史唯物主义的眼光看问题,我们还是不难找到最初的原因(后面详谈)

我们肯定途径变目的,但是并不是说任何一个途径都可以成为目的,而是肯定历史上曾经是有效的途径――必须是对人体无害的感性活动,才更容易成为目的。举个例子:本人的钓鱼瘾特别大,对荷塘垂柳的美特别敏感。那是因为我十来岁就开始钓鱼,钓鱼水平相当高,每年大约有一半的星期天都钓到许多鱼,然后带上自己烧的红烧鱼到学校吃,不仅大大添加了口福,还赢得了邻居和同学的羡慕眼光,说不定还有姑娘因此爱上了我。因为手段变目的的原因,以致于我现在有时不在街上买便宜的鱼,而是去钓更贵的鱼。因为更贵,有时侯钓多了也偷偷地把鱼放掉,可见这时钓鱼追求的是非理性的感受,在于钓鱼本身而不是结果。当然我也不否定,不钓鱼的人也会感到荷塘垂柳美,那是因为富饶或安逸的自然环境令人向往,或者是因为那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人类共同的美感心理也是由于途径变目的的原因。

有些途径是不易成为目的的,比如,如马克思说的手段和目的不一致的工人劳动。不一致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劳动对人体有害,比如太劳累,环境污染严重;人挣了钱,但是带来了其他不快;二是:劳动和利益不一致,比如工人创造的越多,工人自己就越穷,越没有地位。种自留地比在生产队干活更让人愉快,这是因为种自留地时,途径和目的更加一致。

集邮是一种无需多大能耐,容易成为目的的活动。不过如果它同时作为赚钱的手段,那么它做为目的的意义才更为持久。有位朋友对我说,集邮是因为邮票的的知识性和审美价值。我说,你化几十块钱可以买到出版社出版的邮票大全,知识性和审美价值更高。他说,那不是真的,不一样。我说:为什么不一样?他说不出来或不愿说,我帮他说了:因为真的邮票可能会升值,而印刷品不会。这就是说集邮同时作为赚钱途径时,它才更容易引起快感并成为目的。

    有了途径变目的理论,我们可以从新的角度来看美感的意义――其意义是促使人把接近对象由途径变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