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需求进化看书法美感
鲁晨光
一．
从需求进化一般规律看美感
书法美感是视觉快感中的一种， 而视觉快感是美感中的一种（美感还包括听觉快感）， 而美感又是各种快感中的一种。其他快感比如：味觉快感， 嗅觉快感，接触快感，喜悦感（认识到成功产生的快感）…… 而各种快感又都有他们的反面――不快感， 比如丑感， 痛感。
人是进化而来的， 人的快感不快感功能并不是仅仅给人享受的构造， 它们是有生存意义的。 我发现， 人类需求进化的一般规律是：途径边目的。 各种快感不快感的意义就是促使人把某种感性活动由生存的途径变为目的。注意： 目的这里指值得最终追求的感性活动， 不是作为手段的目的。按照这个定义， 大学不是目的， 因为它是获得其他快感的手段。结婚不是目的，做爱， 过家庭生活才是目的。
比如，吃喝是生存的途径，途径变目的，吃喝对人体有营养的食品就会渐渐产生快感。 老虎喜欢吃苹果， 猴子喜欢；牛羊喜欢吃草， 狼不喜欢， 它们的快感功能正好和它们的捕食能力和消化能力相匹配。快感功能的形成可能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通过自然选择形成的， 也可能是后天形成的。比如，小孩不喜欢喝茶， 因为口感不好，口感不好的原因是人类历史上喝的少；但是人类现在吃肉多了，脑力劳动多了，喝茶有助消化和提神的好处， 于是渐渐引起人的快感。
在比如， 做爱是生存的途径， 快感使途径变目的， 做爱本身就引起快感， 跳舞是接近异性的途径， 途径变目的， 跳舞本身就使人愉快。打猎钓鱼是获得好的吃喝的途径， 途径变目的，以至于人类可能为了钓鱼打猎本身而钓鱼打猎， 不为吃的和赚钱。到养鱼塘钓鱼比街上买鱼还贵， 还更花时间， 但是很多人乐此不彼。荣誉本来是获得利益的途径， 途径变目的， 以至于有人把获得荣誉本身当成目的。
有人会说， 烟酒鸦片引起快感， 但是对人体有害。 我的解释是：快感反映需求关系， 总是既适应又不适应――有如马克思说的社会意识反映社会存在， 但是最终趋向适应。烟酒鸦片引起快感是因为少量享用有治病功用，人体没有料到它们现在来得这么容易，量这么大，所以快感功能做了不恰当反映。即使少数警察和坏人勾结干坏事， 这也不妨碍我们说警察是维护治安的――这是警察的使命。人类快感功能类似。
美感的意义就是促使人在空间把接近某些对象由途径变为目的；而丑感的意义是促使人回避对象――比如瘌痢头，毒毛虫， 病态面孔。想想看， 如果没有美感， 水果对人的吸引力还有那么大？ 年轻人对异性的追求动力还有那么足？人的需求就像是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 树根是生存， 吃喝穿住、追求异性是树干，钓鱼、打猎，跳舞……是枝桠。产生美感的活动就像是需求之树上的树叶。这个大树太繁茂， 树枝交错， 以至于我们往往很难看出一片树叶最终怎样和树干相连。书法美感就是这样。
快感和需求的关系恰如河床和水流的关系。 从眼前看， 是河床引导水流， 但是从长远看，是水流冲刷出河床， 河床反过来引导水流。类似地， 从眼前看， 快感引导需求， 但是从长远看， 是需求“冲刷”出快感功能。对于美感来说，从长远看，不是因为美，人才喜爱或乐于接近； 而是因为喜爱，乐于接近， 对象才美。从长远看，不是因为对象丑， 人才回避， 而是因为人想回避， 对象才丑。 内容决定形式，原因在此。 没有好的内容， 形式本身吸引人是很难持久的。最明显的例子：邻家姑娘外表再美（也是因为反映了年轻， 矫健等优势）， 一旦得了传染病――乙肝或肺结核， 那美在你眼里就会大打折扣， 甚至引起丑感。
二．
书法美感的原因
书法美感的原因就在于你喜欢不喜欢，在于欣赏态度。喜欢的原因大体有一下几种：
1． 很好达到信息交流目的，比如一首古诗，一个对联， 要让人看懂， 看起来费力， 感觉就差很多；
2．对于搞书法的人来说，用最经济的用笔达到信息交流的目的， 这是他们所追求的， 也是喜爱的。
3． 对于搞书法的人来说，因书法找到好工作或赢得荣誉， 是好的途径，令人喜爱。
4．符合观赏者的习惯和历史上形成的趣味；
5．书写的内容－－比如正好是观赏者喜欢的诗――让人喜欢；这就是为什么抄诗的书法作品多。
6．喜爱书写者本身， 因为其人格，其他方面的造诣等。
7．不懂书法的人迷信， 因为作者头衔，相信作者写得好，欣赏没错，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人一旦当上书法协会头头，他的字就价值倍增。
三．
书法美感的几条规律
搞清书法美感的原因，我们就能看出以下几条规律：
1． 内容决定形式， 形式反过来促进内容。喜爱的原因最初是因为内容（上面说的7条， 可能不全面）， 但是形式反过来也促进人喜爱。
2． 美不是客观的，审美趣味丰富多彩， 千差万别， 不必强求一律。但是书法美也有其客观性――很好达到信息交流目的，以及用最经济的方式达到目的。因而， 清晰明了，流畅有力等是美的书法所必需的。书法和烹调类似，不同菜肴难评高下。应该尊重他人选择。但是，菜肴的好坏也有其客观性――比如：有营养，制作巧妙等。厨师和食客欣赏角度不同， 同样，写字的人和看字的人欣赏角度也不同。
3． 时代在变，书法作为手段和途径的意义也在变――变得边缘化了。 尤其是电脑书法和Email的普及， 大大削弱了书写的价值。以前的标语， 黑板报， 春联…都是书写者发挥的好地方， 现在大多被印刷品和打印物取代了。但是， 就像最高档的服装是没有牌子的， 而是量身定做的一样， 书法作为“量身定做”的文字， 还是有价值的。
三．关于内容和形式的进一步讨论
1． 关于标新立异
本来身材就很美的姑娘尽可以别出心裁，穿戴标新立异， 那穿戴不美也会变美；比如美国女歌星麦当娜穿着破衣烂衫上台，极受欢迎。如果是天生丑女， 你千万不要标新立异――那样会被说成是傻冒， 你的穿戴还是尽可能符合大家已有的审美趣味为好。书法类似，你已经出名了， 你尽可以展示个性， 如费新我， 林散之； 但是你是个无名小人物，你还是老老实实尊重传统，迎合大家已有的书法趣味。等你出名了再标新立异为好。
2． 关于俗气
一件样式别致的衣服开始很受上流女士欢迎， 后来连街头卖菜女人也穿哪种衣服了，那样式就变得俗气。原因是， 内容把形式搞俗了。书法也一样。 大家都学王羲之，王体就变俗了。 再好的行书， 变成电脑字体后，街头到处都是，香烟摊子和杂货店的牌匾都是那字体， 那字体就俗了。其实衣服还是那衣服， 字还是那字， 单独拿出来就不俗， 放在某些环境就俗了。内容使然， 环境使然。
3． 关于仿古
我们对书法的审美趣味是历史的产物，因而书法不能偏离传统太远。但是也应允许变化。 如果没有米芾偏离传统的王羲之，中国书法就没那么丰富。关于这一点， 书法也和烹调相似。传统菜米粉肉，红烧肉， 宫宝鸡丁， 鱼香肉丝， 蒸水蛋， 清蒸鱼……符合大众口味，你开酒店要避开这些搞高档的， 则迟早会关门。但是菜单老是这些也不好。得有新的菜肴， 特别是在传统菜肴基础上创新的菜肴，才好吸引顾客。
时代变了，我们也不必拘泥于古人写法。 比如现在有简体字，以前没有， 我们没有必要总是用繁体字。从信息交流的角度看， 简体字在大多数情况下更经济。 不过，内容和形式相匹配时效果更好。从这个角度看，抄古诗古文适合用繁体字。 其他场合用简体字更好。现在有了电脑打字， 速度很快， 草书就失去了实用价值。 我以为大众难认的草书和京剧一样， 迟早要被淘汰。当然，少数人把它作为阳春白雪保留也未尝不可。
五． 总结
书法美感是各种美感中的一种，其意义促使人把书写或阅读由途径变为目的。喜爱心理是书法美感的根本原因，内容决定形式是书法美的基本规律。[1]